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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琰想起他们从不生塔出来赶往天城的那一段路，对于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来说原本不算什么，可如果那时候攻玉的身体就已经被灵关阵影响……

　　每挪动一寸，就好被抽掉一根骨头。

　　顾琰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只觉得心上的血都要滴干了。

　　他看着步婵，眼中充盈着恳求：“仙姬……”

　　步婵：“北渊忘川河下，有千年噬冰草一株。若……”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人便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了门前。

　　步婵在原地站了片刻，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北渊终年极寒，四处皆是延绵不绝的雪山。唯有忘川河，在这片酷寒之地没有丝毫结冰的迹象，冰蓝的河水静静流淌，透着一种高然出尘的清冽感。

　　就好像步渝……

　　念头刚升起，顾琰就狠狠地用手拍了下自己的两颊。

　　不准再想他！

　　顾琰从高地一跃而下，直接跳进了河里。

　　凛冽的河水包住身体，千年噬冰草听上去玄乎难得，但对顾琰来说，这世上除了美人关，别的关都跟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那草他从前在某本闲书上看过，找起来并不困难，又想到还有个病美人在榻上等他，效率更是奇高。

　　摘到草之后，顾琰没有犹豫，扭头就走，不料脚却被附近一颗水草给绊住了。

　　那水草呈暗绿色，生得跟顾琰的脚裸那么低，附近还有两三株。

　　原本这种其貌不扬的东西顾琰踹两脚就过去了，但是……

　　不知怎的，他看着那草在凛冽的河水中摇曳，竟鬼使神差地将手搭了上去。

　　等到眼前的景象忽然如梦似幻地扭曲起来，顾琰才意识到自己碰了个什么玩意儿。

　　景象从蔚蓝的河水朔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天玄宗。

　　居然是霜忆草！

　　这草曾经和千年噬冰草记载在同一本珍品图鉴上，但不同的是，霜忆草是真正绝迹的植被。就连那本图鉴上，也只有对它特性的描述，却连张画像都没有。

　　传闻霜忆草极具灵性，能感应到已死之人内心最隐秘的渴望，为其展现其身后之事，虽然只有一炷香的时辰。

　　换句话说，如果你到死都想着一个人或者一件事，那么这小草就会把你的意识拽到和那个人或者那件事有关的场景里。

　　因为这种特性，霜忆草过去一直吸引着诸多对世间有所留恋的亡魂。

　　顾琰计较了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亡魂本魂。

　　身子化成半透明的虚影，顾琰站在九乘殿的聚灵椅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是一百多年前的步渝。

　　顾琰想起霜忆草的特性，心情有点复杂，这神仙草，当真通人心。

　　“步宗主，柳长卿放任手下弟子成魔，至死还助纣为虐，罪孽深重，按律应当将尸身封禁于不生塔中。”

　　九乘殿内，以秦修为首的一众修士看着高座上的步渝，个个神情严肃。

　　在队列的最前面，一口漆黑的棺材静静地躺在那儿。

　　从秦修刚才的话来看，不难猜出棺材里的人是谁。

　　若非霜忆草只能令人看到眼前的景象，就凭秦修那番话，顾琰就能冲下去给他的嘴来个连环十八撕。

　　顾琰的目光黏在那口棺材上，直到他身边的步渝站了起来。

　　“封禁送塔之事我会处理，散了吧。”

　　“可是……”

　　秦修还想在说什么，步渝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大战刚过，还是当年的步渝尚且年轻，他周身的气质不如现在冷沉，却透着一种尖锐的肃杀气。

　　被那双眼睛那么一看，所有大义凛然的语句都被秦修咽回了肚子里。

　　不到一会儿，殿内励志要除恶扬善的修士们个个跑了个没影。

　　步渝走下台阶，手搭上棺材口。

　　要被送进不生塔的人，生前修为必然极高，为防止他们死后用各种邪魔外道的方法诈尸，一般送进去之前要由数名大能在修士身体上下封印。

　　秦修先前应该就是想说这个，但顾琰感觉步渝好像……

　　棺木被缓缓打开，顾琰的心思瞬间飞了过去。

　　他死前没有见到柳长卿最后一面，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

　　然而等他凑过去之后，棺材里的景象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第30章

　　棺材里面并没有他师父, 而是一只死松鼠。

　　顾琰惊讶地看着步渝若无其事地在松鼠身上下了封印，再把棺木盖上, 最后命人送去了不生塔。

　　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顾琰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当初送去不生塔的棺材，里面装的不是他师父？

　　那他师父的尸体去了哪里？

　　步渝将秦修那些人赶走……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就在这时, 他的身子突然被一股力量强行抽出。

　　一炷香的时辰到了，手里的那株霜叶草已然凋零。

　　顾琰没有犹豫, 又迅速将剩下的两株霜忆草都捏进了手里。

　　太可疑了，从天玄宗开始, 到刚才幻境里步渝的种种修为。即使全天下人都说是步渝杀了柳长卿，即使他曾经也这么相信过, 但是这一刻顾琰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真相很可能并不是世间所流传的那样。

　　这种认知让顾琰整个人都急躁了起来。

　　他集中意念，利用最后两株霜忆草回到了柳长卿死时的场景……

　　然而这回却没有先前那么顺利，顾琰握着两株霜忆草, 在里头呆满了足足两炷香的功夫，却什么也没摸着。

　　漫天黑暗包裹着顾琰的感官，一股无名的力量直接将他打出了幻境。

　　顾琰在水中恢复现实意识, 发现手里的霜忆草不知何时已经凋零了。

　　会凋零, 就说明这草确实带自己走回了那片场景里。

　　只是……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顾琰眸色微沉, 几乎是在一瞬间下定了结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他想起自己刚重生到裴昕身体里时, 也曾经试图挖掘过跟自家师父有关的事，可是当时脑中却一片空白。

　　全天下人都知道是步渝杀了柳长卿，这事在修真界绝对可以栽入风云榜之首, 可裴昕却不知道。当时顾琰被惊怒冲昏了头脑，没有细想，如今却觉得处处可疑。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会出现问题？难道是重生过来后记忆出现了错乱？

　　顾琰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真是意外，又为何没了记忆的恰恰是这段？

　　除非，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是谁……为什么要模糊掉自家师父死去的这个片段，就连前因后果都概不留存。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起之前的幻境里，步渝给松鼠盖棺的事。那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是，应该不会想告诉自己吧。

　　从天血盟到这忘川河，顾琰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疼。

　　与此同时，身体因为长久浸泡在冰凉忘川河里，也开始出现了浮肿疼痛。

　　顾琰这才意识到草还在自己手里，还有个大美人在等着拿它救命。

　　耽误了这些时辰，也不知道……

　　顾琰啧了一声，从前穗毛骂他是混蛋，现在他觉得真是十分有道理。

　　顾琰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强烈的谴责，他一路风卷残云回到紫辰阁，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却发现原本应该奄奄一息的攻玉此刻正坐在床边。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冷冷地看着步婵。

　　步婵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脸上甚至带着饶有兴味的笑容，看到顾琰进来，甚至还语气轻松地朝他打招呼：“回来了。”

　　顾琰看看步婵，又看看攻玉，眨巴了下眼睛：“不是命悬一线吗？”

　　攻玉的脸色瞬间更臭了，看着步婵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