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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走近了仔细看,能看见她的眼角眉梢的确有挥之不去的憔悴,但裴纭整个人端坐于榻上,如荣曜秋菊,如华茂春松,飘然似轻云之蔽月,渺然若流风之回雪,自是一番气定神闲的悠然自得。
曾禹声音和煦如阳春之风,对裴纭行礼道:“曾某曾禹见过裴侧妃。”
他维持着拜见的姿势好一会儿,才听到裴纭淡淡地说道:“免礼。”
裴纭声音清冷如月,曾禹起身抬头看向裴纭,发现她神情自若,毫无变化,她那双绝美的眼睛里亦未有任何波澜。
曾禹笑了笑,眼神宁静温和,让人倍感温柔,他用润玉般的声音说道:“在下奉王爷之命,来飞鸿院宣布一些事宜。娘娘,曾某可否召集一下飞鸿院的全部人。”
裴纭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头。
曾禹虽然心里有些不满裴纭不说话只给自己冷眼看,但还是面色温和地吩咐旁边的小厮去叫人。
裴纭的手在袖子中暗暗握紧拳头,借力撑直身子,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她示意白果,幸好小丫头关键时候不掉链子,将榻上的一个硬枕挪至她身侧,给裴纭撑着。
不一会儿,裴纭屋子前的院子里就聚满了不少人——她意想不到的人数。
也是在这时,裴纭才知道到自己这个飞鸿院里,原来有这么多人!
裴纭想要骂娘,好家伙,感情自己这个院子里竟然有那么多人。那之前大家都是被人毒哑毒聋了吗?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整个院子上上下下就白果一个人在忙活。
退一万步,你们就算偷懒不干活,那打斗地主时也得吼两句“要不起”吧?
看着门前的人集齐地差不多了,曾禹转过身子对裴纭说道:“娘娘,小的便开始宣告了。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娘娘担待。”一言一行甚是优雅
可是裴纭却没有被他温文尔雅的举止所吸引,反而冷冷地问道:“你既做了不妥之事,我为何要替你担待着?”
不只是曾禹和门前的下人们,连白果都却未料到裴纭竟然会这样反声呛道。
曾禹眼里闪过那么一瞬的诧异与恼怒,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爽朗温和一笑道:“娘娘教训的是。”
曾禹走上前几步,对裴纭庄重地作揖道:“那曾某便开始宣布了。”
裴纭又一语不发,只是微微颔首表示默然。
然后曾禹就走到门口,开始向下人宣布肃王爷的命令。
裴纭早就开始体力不支了,天晓得现在她有多想顺势晕过去,曾禹的声音传进耳朵都不变得清晰了。曾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话,裴纭勉勉强强地听明白了:王爷觉得她有病,要她静养,然后把飞鸿院改制改小了,给她留了一个现在住的这个屋子和庭院,取名叫落玉轩,让她就在这落玉轩好好养病。
说白了,就是裴纭被打入“冷院”了呗。
而且隐隐之中,裴纭还觉得这位王爷所指的病,好像并不是说她这瘫痪不遂的病症,而是……她的性取向?
奇怪了,你不应该更加怜惜我这“同”道中人吗?
就在裴纭快要灵魂出窍的时候,曾禹回头,微微倾身向她问道:“侧王妃可听清了?”
裴纭立马回过神,她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先让白果替她揉揉太脑门,然后闭上双眼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嗯。”
曾禹有些讶异,因为裴纭面上没有他所料想的大惊失色、迷茫无措,或者按照裴纭之前那般骄纵任性,说不定还会跪下来痛哭流涕,恳求他让王爷收回成命。
总之绝不是现在这样——裴纭好像是满脸的……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裴纭甚至话都不想说,只是抬起手摇晃着,示意曾禹可以走人了……
众人心里纷纷惊异,没想到这个落魄失势的侧王妃竟让曾大管家吃了一嘴灰
见曾禹还站在那里,白果手还替裴纭揉着太阳穴,很好心地给曾禹解释道:“娘娘的意思是:曾大管家可以退下了。”
殊不知她这一句戳明真相的话,让曾禹更加难堪,如同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不过曾禹的神情依旧温和暖阳,他对着裴纭又是一揖:“那么曾某便告退了。”然后笑笑着走出院子,看不出任何愠色。
——可见,要做王的男人,还是要具备常人没有的涵养的。
裴纭门前跪着的众人十分吃惊地看着曾禹就这么走了。见曾禹走出门外后,他们也准备起身离开。
刚要起身,却听见屋内高坐于前的女人说道:“我让你们走了么?”
她的语气和缓却带着七分冷意,不怒自威,让他们在初秋不寒而栗。
他们抬头看去,裴纭正一手撑着头,半倚在贵妃榻上。
这是他们出事之后第一次见到裴纭。
虽然她现在瘦削地过于病态,但却抵不过本身的五官长得实在完美标致。即使没有好的皮相支撑,极好的骨相底子也让她依旧出众不凡。
虽然裴纭给人直接的印象是一副病状,但她的病容却没有让人觉得柔弱不堪,可以一捏就碎的脆弱感。
她更像凛冬风雪中的红梅,倾盆大雨下的绿竹,在黑暗深渊里,在逆境磨难中依旧从容不迫、不卑不亢,自带五分庄重、五分威严,让人不敢忤逆。
裴纭喝了一口白果递过来的水,而后缓缓说道:“刚刚曾管家说的话想必大家都听清了罢?”
门前跪着的众人唯唯诺诺地点头。
裴纭实在没有精力跟他们多说一句废话,她直入主题说道:“王爷所说的都只与我有关,并没有提及你们。也就是说,我是王爷抬着轿子娶进来的王妃,哪怕飞鸿院改制成一个盆栽,你们只要在这里一天,就永远都是我的奴仆。”
裴纭的声音中听不出她有任何激动的情绪,但是话音传进众人的耳朵中,却让他们觉得寒意刺骨、如芒在背。
“我刚刚说了,王爷的指令中并没有提到你们,你们就还是归我所管。现在我就给你们两条路,要么,就在落玉轩中好好干,别让我找到什么理由给轰出去;要么,就离开落玉轩,现在就给我走出门去,了绝了这场主仆情分。”
底下的人纷纷抬头看着裴纭,裴纭依旧冷眼看着众人,在她冷冽的眼神中,他们收回疑惑的目光,面面相觑着。
他们在犹豫,他们在考虑——这在裴纭的意料之中,她知道这里跪着的大部分人,甚至可以说所有人,都是不愿在落玉轩继续待着的
于是裴纭给他们补了一剂强心针:“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抉择,要走现在就走。出去后你们只管找曾大主管寻别的去处。”
曾禹会不会给他们寻去处,裴纭当然不知道,这只是裴纭的一张空头支票。
但显然这张空头支票还是十分有用的,真真正正地戳中了他们的内心——解决了他们最后的顾虑。
人群中站起来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厮,他揉揉鼻子,对裴纭趾高气扬地说道:“早就不想留在这里了!这么晦气的主子,谁傻谁跟着!”
说完他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大门。
正文 第9章您福大命大
而他这一带头,马上就有一堆人跟着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走出落玉轩。
他们或交谈着,或有说有笑着,也有惴惴不安地,犹豫不决地。
人间百态,竞相呈现,树倒猢狲散大抵如此了。
“这侧妃看起来就快死了,还不快走?”
“镇国公府都没落了,她早就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大小姐了!”
“走走走!看看能不能调到盛正妃那儿去,听说那边的油水特别多,我们一会儿可劲地可以求求曾管家吧。”
白果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气极了,想要上去大干一架。